我在無肉不歡的環境下長大,如今與素食者一起生活,思緒開始受到陣陣衝擊。
英國人事事從動物感受出發,他不少言行舉止,我適應需時。當家中出現昆蟲,我的本能反應是叫他滅蟲,但他卻是不論益蟲或害蟲,都盡量不殺生,總是用紙巾把牠送出門外,會飛的就放到窗邊。
家裡一直住着一條四腳蛇,我們與牠和平共處多時,覺得牠性格安靜不會添麻煩,於是某天他笑說,不如收牠做寵物吧。我說好主意,那麼要給牠起個名字。他當時在讀西遊記英譯版,於是就建議給四腳蛇起名馬騮。
某日我掃地時竟掃出了馬騮的屍體,反了肚四腳朝天,好可怕!我放下掃帚立即致電給他,形容這可怖境況,他即說,Oh no! Poor! I'm so sorry! 那一刻我以為他在安慰我,但他續說:「Poor bloke! I wonder why he died?」他問會不會是家裡太乾淨所以餓死呢?然後又說可能牠老了,是自然死的……我才知道原來他不是同情我受驚的遭遇,而是惋惜馬騮之死。
去年冬天與家人一起打邊爐(他只能坐在一旁吃烏冬),媽媽將生蝦和肉丸放進滾湯中,其中一隻蝦卻突然從湯中跳出,在空中劃出一度弧形然後墮下,家裡哄堂大笑,媽媽將生蝦放會煲裡。英國人後來悄悄跟我說:「你不覺得那情況很尷尬(awkward)嗎?蝦明顯不想死在滾湯中,牠在垂死掙扎,但大家卻哈哈大笑,然後繼續吃飯。」他不會明白,在我們中國人眼中,在餐桌前蝦只是食物,沒人會想到蝦的生命怨曲。只有他看到一條在垂死掙扎的生命。
由於他總是從動物的感受出發,他時不時就問些我想也沒想過的問題。例如在寒冬中的倫敦,他看到河畔成群結隊的鴿子,問:「世上那麼多地方,為什麼這些鴿子選擇在倫敦生活?牠們有翅膀,想到哪裡都很方便。假如我是白鴿,我就會飛到南面的國家,過一個較暖和的冬季。」
某天在街上看到別人放狗,他問:「一隻英國狗來到香港遇到香港的狗,你覺得牠們能溝通嗎?」我反正沒可能知道的便胡扯說:「應該沒問題吧,聽起來狗吠聲都差不多。」他說:「我覺得牠們會有障礙,英國的狗應當有其一套吠聲,跟香港狗的吠聲總會有點不同。那英國狗可要花一段時間適應和學習香港的語言了。」
散步時看見地上有蟑螂,我打算逃走之際,他卻慢條斯理問:「你猜蟑螂一般壽命有多長?」我不理他,他自顧自說:「我猜大約數個月吧。你覺得牠們對時間有沒有意識?舉例說,這蟑螂知不知道自己大概只活六個月?牠又會不會想:『我已活了三個月,只剩三個月……糟糕了,我還有很多事未做!我要迎頭趕上。』你覺得牠們會有這種危機感嗎?」
由四腳蛇的死因、蝦的生命哀歌,到狗的語言障礙、蟑螂的中年危機……教我的思緒如何不受衝擊?
似乎唔只文化嘅差異,我同英國人的思想差異也很大啊。我實在不能容許四腳蛇在我家生活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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